然后冲屋外喊:“我去干活了。”
方才还不依不饶,跟贵人打嘴仗的泼辣小娘,一进家就变成了善解人意、任劳任怨的乖孩子,任谁见了谁不信。
然而罗敷心里有数。十七岁的女郎见识算不上广,心中第一位的做人准则,便是知恩图报。
十余年前,天下大旱,民不聊生,遂有太平道起事造反,放出话来要杀贪官、均贫富、让天下百姓吃饱饭。由于那年是甲子年,又史称“甲子之乱”。
不少人脑子一热去投奔,剩下的安安分分过日子,想着不管谁得了天下,自己做顺民便万事大吉。
只有罗敷的阿舅张大响,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胆小鬼,听得外面传言,说什么太平道的叛匪喝人血、吃婴儿,个个都是面目狰狞的妖怪。张大响听风就是雨,吓得夜里睡不着觉,做梦都是血光冲天。捱了几天,终于决定收拾东西,带上身怀六甲的糟糠之妻,连夜跑到山里去住山洞,成了当时邯郸民间好一桩笑料。
谁知噩梦成真,叛匪居然声势愈壮,顷刻间便是燎原之势。朝廷“平叛”不利,政事搁置,兵祸连绵,乃至生灵涂炭。
等叛匪好不容易被剿灭,张大响壮着胆子回到邯郸,发现城里城外一个样,野狗野鼠横行,当年的街坊邻里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灰扑扑的坟堆。
有被叛匪杀的,有参加叛军被杀的,有被朝廷当成“通匪”杀了充数的,还有病死的饿死的。堪称十室九空。
这其中包括罗敷的父母以及诸多亲族。罗敷当时年幼,记事不全,只记得孤零零站在废墟上大哭,一条比她还高的野狗狰狞扑过来。
身后一声发颤的大喊:“阿秦!别傻站着!跑啊!”
罗敷猛回头。胆小鬼张大响抖抖索索的抄起一根断扁担,照那野狗脑袋抽下去。
……
张大响拖着一条被野狗咬残了的腿,顺理成章地收养了这个他妹妹留下来的孤女。
烧毁的房子一砖一瓦的盖起来;丢失的家产一文一文的挣回来。黎民百姓多健忘,时至今日,“叛匪”的记忆已如过眼云烟,大家继续循规蹈矩的过回以前的日子。
但阿舅没能享受几年太平日子,没两年便积劳成疾去世了。留下一妻一子,也就是罗敷的舅母和表弟,三个人相依为命。
罗敷知道阿舅为什么瘸。她从懂事起就下决心,把舅母当阿母一样孝顺,把表弟当亲弟一样疼。
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。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。罗敷自小便知道面子不能当饭吃,宁可让人指着后脑勺骂泼妇,遇事绝不能忍气吞声。
——当然,面对舅母时除外。
罗敷想一想往事,再看桌上那碗蜜水,心平气和。
她进屋喂蚕,再扫蚕舍,然后